走來走去還是回到這塊土地....... 農婦君的尋農之路,邀你來分享



2007年8月3日 星期五

梨山訪阿寶


有機,是一種生活方式

1850m的陡坡上,阿寶實行著她自創「有機的」生活方式。

早上起床先練功,身體自產熱能以便在太陽為出的凜冽晨風中採收桃梨。
「這樣採的梨子,就像放在冷藏一樣新鮮!」
如廁盥洗,得先提兩桶水練練筋骨,每日報到的雨水順著屋頂、自製汲水器而下,兩大桶「自來水」,就克服了山上水源問題。
工作是飯前的儀式,是讓每餐津津有味的秘訣,總在我起床之時,阿寶就已完成果園緊要的工作。匍匐滿地的藤蔓,幾乎要威脅果樹生長,除草時信手拈來,土地公公的龍鬚菜、川七、佛手瓜取之不盡,讓我體會什麼叫做「天起(養)人,肥滋滋。」每天發揮創意料理蔬菜,更是阿寶的生活情趣!
「其實白飯就很美味了,但是菜一直長,不吃也不行!」

一天是由不停的勞動交織而成,高海拔與陡坡,讓每個動作都氣喘吁吁,四十歲的阿寶卻能健步如飛,在鋁梯上身輕如燕,採收都變成一種舞蹈。在她的眼中,每天處理「樹事」就如我們處理「人事」一般,除草、套袋、採收、修枝,與探訪每一棵種下的數,與他們溝通,慰問他們的需要……。
這何嘗不是一種相伴?不是與人罷了。
比起對面雪山上演的戲碼,飯間的三言兩語都嫌多餘:


清晨雲海洶湧,群山猶如載浮載沈的小島,揮汗勞動中,太陽手持藏青,將布景染成帶朵朵白雲的湛藍…。午時飯間,則輪雲苞翻騰上場,團團增生,搭配轟天雷鳴,每天出場的行頭都有變化,少則數秒,多則數時,最終均以嘩啦驟雨閉幕。
晚飯過後是一天最期待的時刻,我想阿寶也是。
竹竿們經阿寶的巧手搭一搭、釘一釘,一個溫暖的家就這麼在空曠山野中「起」了,點上燈、生起火,一位女農獨立打造了原汁原味的人類棲居,成了我心中「令人感動的建築」。

阿寶在山中生活的很有「品味」,竹屋兼顧景觀、佈局、和各式各樣的機關玩意,讓我驚嘆山中生活可以這樣「舒適(台)」,最喜歡汽油桶大灶,和搭建在水溝上的浴室。從生火開始,呼嚕呼嚕滾著水,醞釀洗澡的情緒,看火添材,確定水夠熱了才開始洗,千萬及不得,一天最享受的事得一步步慢慢來。
「我們來烤麵包吧!」 我吃了一驚!一個小時,桃炭烘烤土地公馬鈴薯加菜餔全麥麵包便出爐了!麵包入口,我的驚訝轉成了驚喜!


 寶姑,我真服了你!  

「我覺得我很幸福阿!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,還有這些客人支持。」


 阿寶舉起飽受風霜的農人手,啜一口茶道。

上山三天,我看到了一個人如何生活在自然中,變的獨立、堅強、知足而幸福。  有大山與樹木為伴,我想阿寶並不孤獨。

2007年6月2日 星期六

一片西瓜的幸福

走進台北車站,時髦男女來回穿梭,摩肩擦踵,手上盡是新穎款式的皮包、百貨公司購物袋,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到了突兀的程度,提了一個六斤半的西瓜,從宜蘭的田邊來到繁華台北,也不過是希望,親友能夠吃到一口,這幸福的味道。
阿燕的媽媽會對西瓜苗說:
「西瓜菩薩阿,你都愛好好阿生喔~生了甜,生了好甲,甲你ㄟ人都ㄟ就歡喜ㄟ,你哪生了無水,人都ㄟ嘎你丟掉喔~」
西瓜很爭氣,吸飽了歷經先萬年過濾下滲的蘭陽地下水,沒要一滴灌溉,水分子全都擠在小巧的西瓜中,到了吹彈可破的程度。
咬一口,清甜甘液便溢出了嘴(這一定要用啃的,若切好湯都去了一半!),溫順微甜,不致驚嚇味蕾,卻能回甘;肉質綿密香脆,純淨銘黃。
就是這個味!小時候吃到小玉西瓜的味。
屢次抱怨今載市面西瓜肉硬無味、汁淡如水,跟小時候的不一樣。還被母親嫌歪嘴,挑剔太多。原來,記憶中的味道是真實的。
有阿燕充滿愛心的照顧,太陽公公與雨婆婆,就送給我們幸福的滋味
「喂~賣甲西瓜摸?緊捻~就好甲ㄟ,我專工位宜蘭載來ㄟ捏,有機ㄟ喔!」
「……我在宿舍ㄟ。」
「這超難得的啦!外面吃不到。」
「……只為了西瓜跑去學校,……你自己吃就好了啦!」
西瓜在電話裡不太受到歡迎,大家不習慣這種野人獻曝吧~
巧遇而分到好康的同學,似乎也嘗不出有什麼不同,
我滿嘴的幸福,難以分享。
終於知道農夫的無奈,點滴血汗凝結成菜果,大都漫不經心進口,鮮少知味,惶論品嚐。
這卻是我覺得最幸福的事,不辭千里,嘗一口陽光土壤雨水的味道。

2007年4月15日 星期日

「一問一答」症候群


415捍衛樂生的學生大遊行,無論各方媒體的報導紛歧,在青年知識份子間確實引起一番討論,即使沒參加遊行的人也非常關切,其中一個朋友問我:「樂生不拆,那要怎麼辦?」「……保留百分之九十阿~」「保留之後要作什麼?」「……呃……」

一時之間難以回答,我只好承認,現在只有「樂生人權文化園區」美好而模糊的口號,整體規劃方案連胚胎都還不見蹤影,似乎也沒有受到注意的機會。

「不接受政府的方案,那要提出更好的規劃阿~」

 身處自詡規劃專業的城鄉所,我感到困窘又汗顏。 悉知規劃專業一二,我知道提出「好方案」是這行最精湛的技術,卻需要大量時間精力投入,在短時間內調查分析、掌握基地紋理,針砭議題,再榨盡畢生之腦汁創意,推陳出新,發展一個具實體內容、永續性、獲各方滿意的「好方案」,卻仍需專業者幾十年的經驗累積,才能確保其可執行性。而在台灣,大家只知道「建築師」,好的規劃設計專業者寥寥數人,政府執行能力差強人意,「好方案」能出生見世的機會更加渺茫。

 而「想像力貧乏」是一個全台灣的現象,產業OEM、媒體綜藝相互抄襲、學術界充斥著洋買辦,最缺乏創意原動力的政府,當然不在話下。同樣的問題在規劃設計界不斷上演:過去功能主義的台灣現代建築造成台灣都市陋相;目前的建築界便將形式看成最重要的議題,創造出許多不能住的房子;宣稱空間專業必須改革台大城鄉所,砭針時政,揮舞批判大刀時毫不留情,卻還是無法突破「好方案難產症」。

 然而全台灣各個角落,都是嗷嗷待哺的人民,等待「好方案」的出現。


 「不建蘇花高,那花蓮怎麼辦?」

 「不建湖山水庫,那雲林怎麼辦?」

 「不作攔砂壩、水泥大提防,那水災怎麼辦?」

面對這些問題,「缺乏想像力」卻又萬般焦急的人民、政府、民意代表與無奈的專業者,只好訴諸明確、看似有效的「簡答」,往往就是一樁樁斥資千億的大型工程,唯這一劑強心針才能暫時安撫集體焦慮,而少數利益受害、環境破壞等,也只能看做全民妥協下不得不的犧牲。但這到底是不是一個「好方案」,卻太少人進一步深入。

還記得學生時代考試的「問答題」嗎?我們通常都會擠壓前面選擇題的作答時間,以便問答題能多寫一點,這是「寫越多越多分」的送分題,只要有寫就不會零分,要拿到滿分卻不是那麼容易。曾幾何時「極簡風」也盛行教育界、寫太多老師根本懶得改,在考試殘酷的時間限制下,問答題漸被「簡答題」取代,增加選擇填充題,甚至後來連作文也廢除了。

而面對人生的問答題,此一教育孕育的現代青年,快速的「一問一答」模式早已銘刻入骨:「另一半難以相處怎麼辦?分手吧~下一個會更好!「工作不順怎麼辦?辭職吧~再找更適合的」,即使沒有嚴苛時間把關,我們繼續的快速簡答,只不過想逃避尋尋覓覓、仔細發展答案的漫長過程,儘速解決不安焦慮狀態,自以為悲壯不得不犧牲的快刀斬亂馬。

 面對公共政策、地方發展的問答題,台灣社會集體就像是考試的青少年,政客掌控選舉的鈴聲,催促政府、專業者、人民作一個迅速的簡答,交卷後政客勝利,成績卻要全民承擔。 我無法回答樂生保留之後要怎麼辦?因為一個「好方案」超越一問一答的單向思考模式,更需要專業與社會集體智慧。

「七年之病,求三年之艾」在個人健康上猶可取,在公共政策更是金科玉律,我們卻往往以為工程就是「三年之艾」,而非整體規劃發展方案。

一個「好方案」不是不可能,但需要大量的腦力、體力研究,專業者必須嘔心瀝血、突破框架,極力構思,必能在一定時間內發展出具創意的另類規劃。而全民也需要一點等待的耐性,給予專業者,也給予自己發揮創意的空間,不受政客選舉時效性的操弄,給「好方案」出現的機會,放下快速的「特效藥」,才是台灣公共政策突破的契機。

2007年1月2日 星期二

駐村藝術家OR蛀村藝術家?


走進宜蘭的鄉間,雖然正值休耕期,但田裡生生綠意從未缺席。
冬雨的傍晚,衾寒伴著雨絲襲來,前頭卻顯燈火溫暖。
廣袤農田裡,裝置藝術家呂秉承工作室正舉辦著社區成果展。
居民利用鐵罐、玻璃等廢材創作出一具具逗趣又獨具品味的燈飾,
高高的懸在,老竹圍門外的大樹上,轉阿轉。
稻埕升起一堆火,附近的小朋友在一旁打羽球、玩耍,
朋友們端出糕點招待新客,他們臉上,有一抹創作添上的光彩。

「駐村藝術家」最近幾年在台灣流行,大家最熟悉的,應是台北公館寶藏巖所發起的一系列駐村藝術創作。而在近期寶藏巖聚落整建居民搬遷過程中,與市府及規劃團隊衝撞的寶藏巖公社成員,更有一部份長期駐村的藝術家。他們結合空屋佔領、塗鴉藝術、電音party等活動,嚮往德國烏法藝術家佔屋行動,以此介入寶藏巖,自詡為一群替居民伸張正義的學生。


關於寶藏巖公社的細鎖,我多由旁敲側擊而來:這一群喜好藝術創作的學生,對文化局及OUS將寶藏巖規劃為一共生藝術聚落難以認同,唯恐華山藝文中心晉紳化的變調事件會再度上演,台北市列管之後,真正弱勢藝術家將無容身之處,淪為一高級化藝文場所。因此尋求各種方式破壞及阻撓居民搬遷。然而寶藏巖聚落保存運動歷經長久發展,其弱勢正義與都市計畫糾葛愛恨的複雜情節,公理正義究竟何在?並不是我在這裡想討論的。

套用一句通俗的規劃語言,呂秉承與寶藏巖駐村藝術家都在進行一種私人的「閒置空間再利用」,為了促進資本主義下的空間呆帳流通再利用,他們合法租賃抑或非法佔領,將之化為一藝術創作空間,他們選擇並非關起門來的個人創作,而是帶有分享、引發性質的公共藝術。但是兩者卻引起全然不同的結果:秉承工作室成為當地社區溫暖的創意角落,而寶藏巖居民對公社的意見紛歧,寶藏巖文化協會更公開指責學生偷接水電、塗鴉牆面、破壞公共設施等擾亂居民生活。

容我問一句:為何選擇寶藏巖?

也許藝術家們會說,寶藏巖是台北的最後一塊淨土,未受現代建築光滑俐淨吞噬,她現出窳陋的美,紅磚牆與鎮列綠郵筒相印而笑,斜坡上鋪爬的房子都是居民自己撿拾廢材搭建的,如蟻窩一般的有機建築。居民每個人都有一段精彩的往事,雖然居住在遺忘的一隅,這裡卻可找到台北自清帶以來的各階段的一絲遺跡。居民自耕菜園、撿拾資源回收,夜間亭腳談笑,與台北的其他空間強烈對比,這裡充滿人的氣味。

其實說穿了,不過是因為寶藏巖在台北市中心,保留了一些「村落」意象。

只要踏出台北市,則雜亂無章的有機建築、紅磚牆、菜園,俯拾即是,台北縣的許多小鎮,九份、牡丹、三坑等,以某種藝術眼光看待,都會讓人驚豔。花東海岸沿線,更是許多原住民藝術家精彩工作室的落腳處。近年來,台灣各角落越來越多年輕、愛好藝術的創作者進駐,佈置起自己的理想空間,供三五好友聊天喝茶、隨意創作。許多縣市也規劃低價出租空間,如嘉義、橋頭、枋寮鐵道藝術村等,企圖抒解藝術家創作空間不足的問題

        而在全台灣各處充滿靈感的角落中,藝術家們之所以選擇寶藏巖進駐,恐難以跳脫「城市」的誘人吸力,所有的人都吸取了城市的奶水,藝術家也不例外,城市聚集了多元族群,各種種族、工作階層、生活方式琳瑯滿目的人們,在訊息流通的城市,比較容易找到品味相投的社群、藉由各種藝文活動串連、激發士氣、創作靈感。藝術家們在城市生活容易,無論存粹為五斗米折腰,或藉由創意市集等獲得認同;晚上偶爾放縱、享樂的藝術party,也不會引起軒然大波,比起清冷小鎮的乏人問津、同好難求,城市是藝術家熱呼呼的取暖爐。

但是城市運作是需要成本的,這些尚未得道的藝術家,必須在現實與理想中夾存,還記得Rent(吉屋出租)這部電影中那群住在廢棄工廠裡的愛滋病患?藝術市集的好幾位參與者,都是一陣子找工作賺錢,一陣子專心創作。找尋一處可自由創作的工作室,是每一個人眼睛發亮的夢想。寸土寸金的台北,不是全然的擠壓貧窮藝術家,只是若你依戀城市靈魅,取暖於人群及之處,則必須付出多一些的成本。寶藏巖在文化局整建修繕後,也將提供藝術家及一般市民申請進駐,只需繳納合理租金,則自由創作空間並非完全闕如。

想完全忽略城市流通即財富的運作本質,在資本主義混戰的台北市企圖圈畫一處屬於無產藝術家的烏托邦,不僅市政府及規劃團隊難以運作,連周邊居民也無法認同,這是寶藏巖公社難以引起共鳴的最大原因,這些創作者頂著藝術村的光還,當真為了居民的權益奮戰?還是只是滿足社會運動衝撞的一時快感?

藝術家是否對自己夠誠實?

畢竟,我們都為生活在城市付出了代價。